第4章 挂羊头卖狗肉
今日痛饮庆功酒,壮志未酬誓不休。来日方长显身手,甘洒热血写春秋。
笔记本的小喇叭传出京剧唱段。
泡好的桶面,冒着热气。
杨麟一面听着歌,一面刷牙。
咕噜咕噜……杨麟把漱口水吐到洗脸盆里,然后把牙刷放进杯子里洗干净。
自从上次解决一起民事纠纷,杨麟已经有两天的耳朵清净。
吃完面,把脸盆里的脏水从窗户泼了出去。
以前还觉得不好意思,过了两天,就啥都适应了。
不过,这样悠闲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。
他下楼的时候,就见到董运成从办公室急匆匆的出来。
“你有事吗?”董运成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就跟我走,三组的邓家和宋家吵起来了,我们快去调解。”
“哦。我去拿日记本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啊?”
“你去了就知道,用日记本没有用。”
董运成在前面先走,下楼去了。
杨麟觉得还是拿个日记本和信签纸比较好,达成和解,也好写协议书。
拿了东西,腾腾地下了楼。
上了董运成的车,走向摩崖村三组。
摩崖村的水泥公路只有两条,一条是进村后就朝下走,连接隔壁乡的公路;另一条是从村委会经过的漠河公路。
因此,当车开到了一个地名叫花果山的时候,转了个弯,朝上继续行驶,路就变成了土路。
杨麟坐在车上,颠颠簸簸的差点没被震散架。
坐了十分钟的车,终于抵达了宋家和邓家。
邓家有两弟兄,大的叫邓万洲,小的叫邓万忠,住在坡下。
宋家只有一个女人和她智力有缺陷的小叔子在家,女人叫宋国英,她的小叔子叫向大顺。家里的男人早年去世,没有留下儿子。
据说她本来不是住这里,而是邓家兄弟的老爹想让她做续弦。结果续弦没做成,她也没走。
杨麟和董运成下了车,还没到邓家和宋家,董运成就小声说:“待会儿,你千万别说话。这几家人关系十分复杂,可不比前面两家兄弟争田地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杨麟心里开始打鼓。
通往两家人的路是山路,需要走几分钟。
杨麟从没有走过这种山路,崎岖不说,还有点陡。
忽然,脚底一滑。
“哎呀!”杨麟一屁股坐在路上,双脚踏在田里。
董运成回头:“你没事吧?”
“没……没事!”杨麟心跳加速。
他爬上小路,拍了拍手里的泥,跟着董运成往前走。
宋家的宋国英,邓家的邓万洲和邓万忠都不站在一起,各自站在各家的门口。眼对眼,一副要把对方吃了的样子。
董运成来了,还没开口。
就听到背后传来“哇”的一声,回头看时,就见杨麟蹲在一旁干呕。
原来是一股子臭味从远处飘了过来,杨麟实在是顶不住,差点把肚子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。
邓万洲看着蹲在地上干呕的杨麟,看向董运成:“你瞧,这样下去,我和万忠还怎么过下去。”
董运成也觉得味儿比较冲,望向宋国英:“你干了什么?味道这么大。”
宋国英双手叉腰,就是不回答。
“喂,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?”董运成有些怒了。
看到董运成黑着脸,宋国英心里也有些发怯,终于开了口:“谁让他们兄弟两个欺负我!”
董运成听了,扭头看向邓万洲和邓万忠。
邓万忠把手一摊:“没有啊。这位姑奶奶,谁敢惹!”
“真的?”董运成有些不相信。
“我们一个村的,有必要说谎骗你。”邓万洲看弟弟招架不住,开口搭话。
在一旁蹲着的杨麟,捂着嘴,看到他们兄弟闪烁的目光,猜到估计他们说了谎。
董运成也看出来,对宋国英喊道:“你先把臭东西挪走,不然这没办法谈。”语气比刚才缓和许多。
宋国英把手一招,她的小叔子就乐呵呵地过来,把两个放在当风口的粪桶像挑水一样挑走。
臭味瞬间小了很多。
杨麟站了起来,心里还有点佩服这个女人,想得出这种损招。
宋国英虽然退了一步,就是不肯踏邓家门口一步。
就这样,他们一个坡上,两个坡下,开始调解。
“今天你们又是为了什么事闹意见?”董运成坐在椅子上,翘起二郎腿。
不等邓家兄弟开口,宋国英就抢先说:“你们的老子还在的时候,说好的那块田是归我,现在想反悔么。”
听宋国英“恶人先告状”,邓万洲就叫道:“田归你,我们没有意见。但是田边都不能碰一下,你是不是太不讲理了。”
“谁不讲理?谁不讲理!你们前些年砍山上的树,不是偷到把我山上的砍了,谁晓得你们又搞么的坏事。”宋国英嗓门很大,就像听到大喇叭播广播一样。
董运成怕他们又扯旧账,连忙开口阻止:“等一下!我问你们两弟兄,为什么要碰那块田?”
这话里很有玄机,不说是谁的田,免得被认为提前站队。
邓万洲说:“修水管啊,不然喝什么。”
“我们两家就想从沟里接过来一股水,这个事情早就和你们村里说过。”邓万忠听哥哥的语气不好,赶紧接过话茬:“你们也说可以,没想到她不肯。”
董运成想起这件事,又看向宋国英:“我不是给你说过,允许他们埋管子。”
冬天比较冷,水管需要埋在地下,否则容易被冻住。到时候,吃不上水是小,水管被冻炸了,就白干活。
所以需要动到宋国英的田,但是当时都和宋国英说好的,只动边上一点点。
“他们像是埋水管的吗?你自己到田里看,太不像话。”宋国英气不打一处来,指着邓家兄弟又是一阵破口大骂。
董运成有点明白了,叫上杨麟,到坡上的宋国英的田里一看。
好家伙!直接从田里像切蛋糕一样,从三分之一的位置挖了一个沟。估计是宋国英发现及时,沟只挖到一半就停下来。
“你们这叫埋水管?”董运成站在坡上,问坡下的邓家兄弟。
邓万洲理直气壮:“我爹活着的时候,只是口头把田给她。没有说是她的,凭什么不让我埋水管。”
他弟弟邓万忠也随声附和:“没有错。她有自己男人的山林田地,还跑到我们这里要田,真是不要脸。”
董运成终于明白了,埋水管是假,争田地是真。
准确说,他们是争一口气。
董运成弄懂了他们的想法,就在杨麟耳边,小声说:“等一下假装接电话,咱们赶紧抽身。”
“哦。”杨麟虽然不懂话里的意思,还是准备照办。
他们还没说啥,宋国英就叫:“真不要脸。你老子死之前心甘情愿给我的,立了遗嘱的。你问我要?咋不问你老子要去。”
“我爹没有立下字面遗嘱,只是口头的。你霸占这么久,也该可以还给我。”邓万忠毫不客气地说。
“你们老子活着的时候,你们屁都不敢放,现在满嘴放屁。”
他们你一句我一句,争得面红耳赤。
就在这时,董运成悄悄拨通了杨麟的手机。
杨麟拿出手机一看,知道是董运成打过来的。假装接了电话,然后走到一边,喂了一会儿,就挂了电话。
“乡里打电话过来,喊我去一趟乡里。您……”杨麟说到这里,看一眼他们。
“啊……额……”董运成装模作势地说,“你刚来,乡里喊你就得立刻去。”
董运成又看向宋国英和邓家兄弟,故作大方的问:“等我们回来了,再来给你们调解可不可以?”
他们仨都沉默了,谁也不开口。
董运成不等他们开口,就说:“就这样吧,我们回来再处理。”然后向杨麟使了个眼色。
杨麟故意大声说:“哦,谢谢您啦。”
两人慢慢地走到公路上,飞快的上了车,一脚油门到底,驶离了这里。
在车上,杨麟为了缓和气氛,故作轻松地说:“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不用日记本,原来真的没有用。”
董运成苦笑了:“我说的没有错吧。两边恩怨太多,就为了吃水的问题,不知道闹了多少回。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今天差点着了他们的道,居然借埋水管,给我们挖坑。”
“那块田到底是谁的?”杨麟好奇地问。
“按照邓家老头的口头遗嘱,那块田的确是宋国英的。两人还一起生活了一年,邓家兄弟快要气死。但是只有口头遗嘱,没有文字记录。所以争得不行。”
“那么吃水的问题呢?”
“这也是实际的问题。他们两家在坡下,水管肯定要从宋国英那边经过,但是他们为了争口气,也是拼了老命。”
“吃水的问题,在我们村严重吗?”
“岂止是严重,而是非常的严重。你反正在村里待着,迟早知道。”
“哦。”
杨麟没有继续问下去,脑子想着自己要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,还谈什么乡村发展。
但是这一些利民工程肯定需要大笔大笔的钱,钱从哪里来?
想到这里,杨麟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。